錯過了互聯網和移動互聯網,香港能抓住人工智能時代嗎?
文|任曉漁
想要搶占人工智能高地的城市又多了一個。
過去一個多月,香港在AI布局上接連落子。香港投資管理有限公司(簡稱港投公司)連投三家公司,智能制造企業思謀科技、生命科學人工智能大模型公司百圖生科和具身智能創業企業銀河智能。
2022年10月,港投公司由香港現任特首李家超在《施政報告》中宣布成立,希冀更好利用財政儲備以促進香港經濟和產業發展。一年多來,港投公司隱而未發,不過一出手的連環招,卻全部與人工智能和創新產業相關。有人評價,港投公司可被視作“港版淡馬錫”,同時香港可能正在進入產業政策主導的時代。
通觀過去兩年港府動作,投資的確只是這座城市產業雄心的一環。在培育高新產業上,香港有詳細的規劃、路徑和動作。
2022年的施政報告中,李家超提出,為了全速引領香港實現國際創新科技中心的愿景,希望在五年內吸引不少于100家具有潛力或代表性的科創企業在港設立或擴展業務,包括至少20家龍頭科創企業。
去年以來,特區政府“搶人才”、“搶企業”的動作聲勢浩大,成立了引進重點企業辦公室,高端人才通行證計劃也加大力度,引進人才數量相比此前年份有幾倍增長。
一位資深區域觀察人士稱,在當下的產業現狀下,押注創新領域和科技產業,對香港可能已是一道必答題。而要從金融中心、貿易中心的地基上結出新的果實,這座城市也有不少要跨越的門檻。如何打破發展的路徑依賴,發揮香港的比較優勢,仍有待長期經營。
01
一套搶人、搶企業、撒錢的組合拳
最近,香港正連環出招,貼牢身上的AI創新標簽。
港投公司在一個月里密集打出的子彈,凸顯了港府在發展人工智能等高新技術產業上的決心。
一方面,三家被投企業都與AI相關。另外,三場簽約合作儀式上,被投企業都有明確的在港戰略布局。如銀河通用智能提到,將支持香港成為國際具身智能人才聚集地和創新中心;探索機器人在香港的商業、旅游及其他服務場景等實際應用;建設本地團隊以促進香港具身智能技術和產業的發展。
港投的角色和任務由此浮出水面。港投公司行政總裁陳家齊在公開演講里提到,一方面要爭取合理的投資財務回報,更重要的是,用好資本引導生態和杠桿其他資源的力量,助力香港重點產業生態圈的構建和激活。
這意味著,投資撒錢對香港而言,不只是財務行為,還是撬動資源,拉動科技企業扎根落地香港,發展新興產業的手段。也因此,有人評價,香港正在走進產業政策時代。
產業政策當然不止投資一招,搶人、搶企業,香港政府正多管齊下。
幾天前,港股上市的人工智能老牌龍頭企業科大訊飛宣布在香港設立國際總部,計劃未來5年內在港投資4億港元,建立150人團隊推動研發及拓展海外市場。這支在香港的團隊將專注于開發大語言模型,以及智能語音、教育和醫療保健領域的人工智能應用。
這是香港重磅引進龍頭企業計劃的一環。2022年12月,香港政府的引進重點企業辦公室成立以來,已經有不少科技制造龍頭企業在港設立國際總部或研究中心,比如寧德時代去年底就宣布落地香港。
今年3月,特區政府披露數據,已有兩批總計50家行業龍頭企業將落地香港,投資將超400億港元,主要來自生命健康科技、人工智能與大數據、金融科技、先進制造與新能源科技產業領域。據悉,這些企業將創造1萬多個就業崗位。
香港還大力吸納新興產業人才,搶人大戰已經持續了一年多。
內地城市此前搶人通常都是放寬落戶門檻,香港也采取了同樣路徑,去年開始推出了“高端人才通行證計劃”(簡稱高才通)。
對比此前的人才引進方式,高才通不需要攢積分,沒有地域和專業限制,內地有13所高校的學生拿香港身份門檻大幅降低。
“有幾萬人向我們咨詢和辦理高才的手續和流程”,在香港從事高才落地服務工作的周榮華告訴數智前線,他是華中科技大學畢業生,也在這波引進浪潮里拿到了香港身份。
去年年初開始,他最早做了申請了高才通的攻略,在校友群之間廣泛傳播,并擴散到其他高才通資格院校校友之間。這被在香港籌備成立高才通人才服務協會的尚海龍議員發現,雙方一拍即合,組織了多次面向高才來港之后的子女教育、續簽、防詐騙、就業、相親等多場公益活動。
2024年5月6日,為了更好的服務來港高才企業家們,幫助他們更快在香港開展業務,獲得認同,他們干脆注冊成立了一家非營利組織——新質企業家聯合會。這是新出現的角色,也是香港這波產業變革的一個注腳。
公開數據顯示,截止2024年6月,香港總計收到高才申請數量超近9萬,7.1萬獲批,含受養人14.3萬人,其中9萬人已經來港激活簽證。比港府原定的每年引進3.5萬人才目標超出數倍。
香港也意識到與內地頭部城市的基建差距,進一步加碼AI基礎設施。在全球AI發展算力緊缺的背景下,香港的超算中心建設也受到了廣泛關注。目前這一建設計劃由香港數碼港牽頭,第一階段預計今年下半年啟用,預計最快2026年初將提供每秒浮點運算3000千萬億次的算力,相當于1小時可完成近100億張圖像處理。
除了在算力層面擺平AI發展障礙,香港政府今年3月在年度財政預算中,還專門撥款30億港元,推行為期三年的人工智能資助計劃,資助本地大學、研發機構及企業等運用算力,推動科研突破,并加強算力中心的網絡安全和數據保護。
投資人工智能時代,港府正打出一套組合拳。
02
產業升級:香港的一道必答題
押注產業升級,實際上可能是香港這座城市當下的一道必答題。
香港的支柱產業仰仗貿易及物流、金融服務、房地產及建造業、專業服務及其它工商業支援服務、旅游業。公開數據顯示,2022年服務業占香港GDP的93.4%,制造業在香港GDP中的占比不足1%。
在地緣政治壓力下,香港的貿易物流、金融等傳統優勢產業客觀上遭遇不小的挑戰和壓力。消費性服務業雖能吸納大量就業人口,但在香港GDP里的占比有限,很難形成有規模的中產人群和收入回報,反哺社會經濟的良性循環。以旅游業為例,2022年,香港旅游業吸納了香港約6%的就業人口,但整體貢獻的GDP僅0.4%。
談起占GDP20%以上的地產行業,每一個去過香港的人可能都對香港的房價和地產富豪們的八卦印象深刻。每年的胡潤百富榜,上榜的香港富豪多數是地產發家。房價高,除了關乎普通市民的民生和生計,也與產業發展息息相關。
市場調研機構世邦魏理仕的一項數據顯示,截至2022年第四季度,香港中環的甲級寫字樓租金全球最高,比新加坡核心區還要高約四成。能夠承受高昂寫字樓的行業,也只能是金融、地產等高利潤行業,這無形中擠壓了創新型產業的發展空間。
優勢產業發展承壓,尋找經濟發展的新動能,已經是擺在港府眼前必須要解決的問題。港府重要官員在多個公開場合都有過表態,“沒科創,沒未來”。
而要實現產業升級轉型,卻并非易事。最直接的一點,在創新的產業土壤和人才都尚未成規模之際,如何打破舊有的路徑依賴。
以年輕人的去向為例,香港社會多年的路徑是,最優秀的年輕人都流向了醫療、律師等行業。“DSE考試(文憑考試,香港的高考)的狀元們通常多數都會選擇醫科。10個狀元8個學醫,因為他們收入高,社會地位高,一畢業就有很高的回報”,一位經歷過互聯網高速發展階段,從內地到港發展的“高才”對數智前線表示,內地早有知識和科技改變命運的走向,但香港整個社會還沒有出現依靠科技和創新改變命運的創富示范。
當下港府大手筆下場,搶人、搶企業、撒錢,多路并進,正是為了給新興產業,用真金白銀,砸開一條路。從這個角度看,說當下的香港正在進入新的產業政策主導發展的新階段并不為過。
港府在這場產業變革中扮演了很重要的角色。2022年12月港府發表的《香港創新科技發展藍圖》,被外界視作創新產業的一個綱要型文件,給未來五到十年的香港創新科技發展定了明確的發展路徑。其中提到,未來5到10年要將香港制造業占GDP的比重從1%提高到5%。
這個雄心勃勃的計劃,要推進的制造業并不是老一套的車間工廠,而是新型的制造業和新型工業化,人工智能、高端制造等新興技術在其中扮演的角色不言而喻。
香港生產力促進局主席陳祖恒受訪時說,香港要發展的是高度自動化的制造業,或者是定制化、高增值的生產,也包括新型工業,例如智能監控系統、芯片等。“比如,一家做毛衣的公司,它可以就是一臺機器,什么都不用碰它,一件衣服就可以像打印一樣生產出來,類似這種制造業,拉回香港。”
03
香港半導體消亡啟示錄
重提制造,發展科創,制定長期發展規劃,港府可能也在汲取此前香港產業發展經驗教訓。
以當下港府希望引進來的芯片半導體產業為例,香港曾經有全亞洲第二大的芯片測試中心,芯片產業也是香港產業版圖中的一部分,發展并不遜色于亞洲四小龍其他區域。而由于缺乏產業規劃和長期經營,在產業轉移浪潮中,它最終逐漸從香港這片土地上消失了。
時間拉回到上世紀中葉,當時半導體產業正處于從美國向東亞溢出的階段。同亞洲四小龍其他地區一樣,香港最初承接的也是半導體封裝環節,屬于勞動密集型產業部門。1962年,大名鼎鼎的仙童公司落地香港,在香港恒業街租下廠房,建立了自己的工廠,這是香港半導體產業的起點。1963年,仙童香港分公司的晶體管產能達到了1.2億枚,之后德州儀器、摩托羅拉、NEC等半導體企業也在香港扎根。
快速發展的半導體產業使得香港的電子封裝規模一路走高,1981年時香港電子產品出口總值相比1975年幾乎翻了2番。也在這時,香港產業發展的隱憂就逐漸凸顯出來。
勞動密集型產業,比拼的重點在土地和勞動力價格。不同于其他區域半導體產業發展的大片土地供應,香港的工業發展起步于市區,工廠早早上樓,半導體產業也和紡織服裝等產業一樣,蝸居在工業大廈內。而除了在土地供應有限之外,香港的勞動力價格也相比其他四小龍地區更高。
更大的問題是,區域間的產業競爭已經變得更為激烈。上世紀80年代開始,與中國香港同步發展半導體產業的中國臺灣、韓國、新加坡等地,密集出臺產業政策。政府積極傾注資源引進外部技術,培育半導體產業。而香港當時港英治下,秉持著自由主義相信市場的邏輯,在這場產業競爭里少有作為。
與此同時,全球大分工還在轟轟烈烈繼續,如同游牧民族追逐水草一般,從歐美、日本承接而來的制造業,繼續追逐著更低的勞動力和土地成本,尋找新的價格洼地。而香港的地產行業由于土地供應極少步步走高。
上世紀90年代中葉,香港地產在GDP里的比重超過20%,已成為這座城市重要的產業支柱。從后視鏡看歷史,所有人都能看到問題,高地租擠占了創新與實體產業的持續成長,制造產業會加速溢出。
最令人扼腕的失之交臂也在這一時期發生。時任香港特首董建華上任后希望推動經濟轉型,不依賴地產,而是發展科創產業。中芯國際創始人張汝京在到上海之前先與香港有過多輪談判意向。但半導體工廠要批地時,據說港府“三司中有兩個不同意”。香港的土地價格此時已經飆漲,寸土寸金,在缺乏長期產業經營視野的背景下,造芯片并不如賣地有確定性。而張汝京則北上,被上海的誠意和產業招商政策所打動,未來的中芯國際落子上海。
香港的互聯網經濟也是在同樣的邏輯下沒能發展起來。被寄予厚望的李澤楷的香港數碼港在新世紀伊始,從最初規劃的科技創新港逐漸變成了靠地產和租金收益拿回報,香港沒有抓住互聯網時代。
新世紀之初,隨著具備自主設計的能力的摩托羅拉旗下的萬力半導體搬遷,香港本土制造業朝向高端方向演進升級的可能性徹底消失,香港半導體產業走勢與亞洲四小龍其他地區的發展走向分道揚鑣。
半導體產業在香港的消失,是地產行業擠壓創新企業空間的故事,也是賬面繁榮和短期收益逼退長期利益的故事。在產業巨變的浪潮里,一個區域里的創新產業如何生長是個有爭議的議題,依靠原子化的企業充分參與市場,去獲得競爭優勢,還是依靠政府的產業政策支持來構建體系化的能力,一直存在不同的答案。
在這波人工智能變革里,香港的選擇看起來汲取了幾十年前的半導體產業的教訓。在這條路上,它也不是獨行者。
今年4月舉辦,香港特區政府創新科技及工業局和數碼港合辦的2024數字經濟峰會上,除了一眾港府高級官員和大企業高管,合肥市長羅云峰也在演講嘉賓之列,他演講的主題是剖析合肥以科技創新引領高質量發展的成功實踐。
合肥的城市產業發展軌跡是一個通過產業政策和產業投資,實現逆天改命的城市,F在,香港希望借鑒和汲取合肥的經驗。
04
如何完成驚險一躍
有了頂層設計,并且大手筆,撒幣式地引進人才和新興企業,香港的產業升級之路就此一片坦途嗎?
可能還不是。我們聽到了這樣的一則真實案例。一位香港的大學教授在港創建了一家人工智能公司,幾番波折,最終研發辦公室卻只能選在了深圳福田口岸附近。
這里面有幾重原因,香港高校在技術和專利等層面為新興產業發展提供了巨大的智力支撐。而落在深圳,則是最大限度降低成本,同時利用香港的津貼,撬動深圳的高級技術人才。
這個真實的案例體現了發展人工智能產業上,香港當下的優勢和劣勢。
高等教育界的支撐無疑是巨大的優勢。目前香港有14個跨行業的AI研究實驗室,有三家大學進入U.S. News 2023全球AI頂尖高級院校前30名等。創科香港基金會是紅杉資本旗下的公益組織,去年發布的《香港創科人才指數2023》里也提到,來自大學的創業者成為香港初創企業的中流砥柱,從香港各大學出來的初創公司數量在近五年間增長近4倍,“學院派”創業者占香港獨角獸一半以上。
這份報告還提到,高校的研發人員占比和增長率顯著高于政府機構和工商機構,香港63%的研發人員來自高等教育界,工商界和政府部門占比不到一半。
但不能忽視的是,這些積累和投入偏向學院派。一位資深區域觀察人士分析,學院派的人才和研發力量通常能完成從0到1,他們可能手握專利和知識產權,但最后形成產品,完成規;a走向市場,考驗的可能是10~100的能力。
這也使得此前具有香港基因的科技企業最終都走了香港孵化、內地壯大的路。例如,商湯科技和思謀科技,包括大疆科技,三家企業都與香港的科研院校的技術有著深厚的聯系。但最終商湯科技落地上海,思謀科技總部設在深圳,香港科學園設置了辦公室,大疆總部也落地到了深圳。
究其原因,香港缺乏更大規模的工程化人才,而到內地,珠三角、長三角等地背靠更龐大的供應鏈資源,更有利于這些創新企業走出規;l展之路。
場景的缺乏是香港發展新興產業要面臨的另一個挑戰。業界普遍認為,大模型時代之后,創新的原發地越來越多地轉移到了工業界。因為計算規模變得前所未有龐大,高等院校很難承擔算力的成本。香港在建的超算中心正在解決這重困難。
另外則是技術的進步和應用都需要尋找到合適的場景,需要有更多的場景里的數據才能有更智能的產品。去年年底,香港生產力促進局發布《香港人工智能產業發展研究》報告,其中調研香港本土AI企業,有44%企業表示難以收集數據,16%表示需要長時間才能收集數據,而8%表示沒有相關數據。
這一點上,能看到港府相關部門也在做出努力。剛剛結束的世界人工智能大會上就出現了香港AI企業的身影。香港貿發局帶隊組織十幾家企業帶著產品,比如物聯網系統,圖像生成技術與大語言模型等,希望為產品找到應用場景或市場,找到更多合作伙伴。
先有雞還是先有蛋,這是一個天問。對香港來說,解法可能也藏在問題之中。就像教授創業,點設在福田,這是充分利用毗鄰香港的深圳的工程人才密集和工程師紅利一樣,香港的新一輪產業發展,本身也需要被納入到了大灣區的框架內討論。
香港生產力促進局主席陳祖恒在與吳小莉對談時說,香港的工業發展,一定離不開整個大灣區。他提到,“生產力局做了很長時間的調研,結論是‘9+2’這個布局里,9個城市有不同的工業發展,在不同的行業產品上都有獨特的優勢,或獨特的供應鏈是比較完整的。到最后我們決定,要做就要做“9+3+1”,要在9個城市里都有我們的基地和據點,有人和資源配合每一個城市的工業發展。”
一位在港深兩地穿梭的人士告訴數智前線,他已經看到,為了打破原來的路徑依賴,香港社會在更深的層次作努力。
正值暑假,不少學校組織學生們北上,到中國最好的科學基地參觀和學習。“就是為了在這些孩子們心里種下科技的種子。總體看,蝴蝶的翅膀已經扇動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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